第五十九章 技艺不灭、文化永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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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59
  
  姜是老的辣,不辣不要钱。
  
  ——《景口玉言》
  
  送走鹿家父女,龙千峰懒得再回后山,索性在前厅的珍品展厅转悠,欣赏龙家窑这些年的赫赫战绩。
  
  作为一名瓷艺大师,年轻时的成就是称霸全国,年老时的荣耀便是后继有人。展厅中央依旧放着龙千峰当年的金奖作品——梅子青凤耳瓶,这对凤耳瓶恰好是阿开来龙家窑拜师那年烧成的。
  
  说来也是缘分,龙千峰向来目中无人,当初一棍子把儿子打走后,就做好了手艺失传的准备,任凭别人如何劝说,二十多年都不肯收一个弟子。
  
  直到那年立夏,阿开来到龙家窑。
  
  龙千峰还记得那是个阴天,天上积着厚厚的云,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,空气闷热异常。他独自一人在水碓碎石,前些日子雇的短工干活不仔细,舂碎的瓷土颗粒太大,他只能亲自返工。可他到底上了年纪,水碓这样的重活没干多久就累得喘气了。
  
  阿开就在那时出现在龙千峰身后,“我帮您吧。”他这样轻声说道,放下背后的双肩包,径直走到墙角拿起铁锹,开始翻动碎石子。
  
  这二十年来找龙千峰拜师的人不少,他是一个都瞧不上,当然也包括眼前突然闯入的阿开,“我不收徒弟。”他瞥了一眼,直接拒绝。
  
  阿开微笑,他既不像其他人那样积极介绍自己,也没有试图去说服龙千峰,他只是很平静地挥着铁锹,淡淡地说:“没关系,我就帮你碎石。”
  
  “我没有工钱给你。”龙千峰再度拒绝。
  
  “有饭吃就行。”他的要求很低。
  
  龙千峰侧过身子,打量他放在墙角的背包,那是一只很旧的旅行包,塞得鼓鼓囊囊,外面挂着伞、水壶和手电筒,还有一顶泛灰的黑布帽子,像是他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似的。
  
  龙千峰皱起眉头,并没有改变态度,“我可不会做饭。”
  
  “那我给您做饭。”阿开扭过头,笑呵呵地说,“您有米吗?”
  
  龙千峰一时愣住,隔了几秒才说:“有米。”
  
  “太好了。”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,话音刚落,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,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最是精神抖擞,连肚子的叫声都格外响亮,他不好意思地说,“我帮您干完活就能吃饭了吧?”
  
  这让龙千峰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,“你……不是来找我拜师的吗?”
  
  “我是啊。”阿开点头,利落地回答他。
  
  “那……”
  
  “您不是说不收徒弟吗?”阿开反问道,他黑亮的双眼干净又认真,说的话也质朴恳切,“您不收,我就不拜了。”
  
  “……”
  
  桀骜不驯的龙千峰活了七十多年,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。
  
  当天晚上,阿开给龙千峰做了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,他大概是饿了很久,一口气吃了三碗才放下筷子,然后歉疚地挠了挠头“我明天继续给您干活。”
  
  龙千峰眯起双眼,不知为何,他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好奇,“你家是哪里的?怎么一个人在外面?”
  
  阿开将空碗碟摞到一起,准备去洗碗,因为这个问题,他停下动作,盯着木桌上一块油迹看了许久,才回答:“我没有家。”
  
  龙千峰本以为这是阿开卖惨求拜师的开始,可事实证明,他又“自作多情”了。
  
  接下来的一周,阿开都只在水碓干活,那样枯燥乏味的工作,他从早做到晚,一句抱怨都没有。从水碓回来,他就生火做饭,那时候龙千峰的老伴桂芬还在,私下问龙千峰:“你是招了一个小工回来吗?”
  
  龙千峰也有些纳闷费解,不过好奇心催生出一个念头,他想看看阿开能这样干多久。
  
  立夏过后,天气热得很快,接着便是芒种、夏至、小暑连着大暑,夏天是天泉镇所有窑口都休息的日子,一则是天气炎热没人肯干活,二则是气温过高不利于开窑降温。往年龙家窑也是休息的,然而今年是个例外。
  
  水碓的瓷石碎完了,阿开就去后山劈柴。烧柴窑最大的消耗品是松木,烧一窑需要上千斤的柴火,原本都是烧窑前雇一批短工加班加点完成的,但阿开没有别的事做,便每天劈上一堆,一个夏天过去,竟囤了好几千斤。
  
  他干活不急不躁,不会超负荷赶工,也不偷工减料混日子,每天都有条不紊的,早起做饭,上山劈柴,累了就休息。休息时他要么看书,要么听歌,有一天龙千峰还撞见他趁着早起天凉,在山上打太极。
  
  阿开人在后山劈柴,却从不靠近后山的坯房,完完全全遵守龙千峰不收徒弟的规矩,倒是龙千峰时常留意窗外,试图逮住他偷师的证据,可一次都没有过。
  
  他是龙千峰见过最有耐心又最听话的人,听话到让龙千峰怀疑他压根不是来拜师,而是来蹭饭的!
  
  尽管阿开并不承认,“我是来拜师的,只是拜不了的话,也得吃饱饭。”
  
  终于熬到立秋,阿开仍旧慢悠悠地干杂活,龙千峰却受不了了,一把将他抓进坯房,拎到陶轮前,“你会拉坯吗?”
  
  阿开点点头,但一动都不动。
  
  龙千峰急了,指着陶轮上的一团瓷泥催促他,“那你拉一个给我瞧瞧。”
  
  阿开一向听话,龙千峰这么说,他才上手去做。他踩动踏板,调整好转速,然后一手扶泥,一手塑形。陶轮缓缓转动,瓷泥在他指间一点点变形,他挥得起铁锹,也夹得住细泥,劈得了柴火,也拉得出好坯。
  
  不出一会儿,一只优雅精致的长颈瓶就已经拉完了,他仰头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龙千峰,小声说:“好了。”
  
  龙千峰怔怔地盯着这只瓶子,不由自主地笑起来,其实早年间他是不想收徒的,可近几年他也考虑过手艺失传的问题,无奈一直遇不到看得上眼的人,没成想这个埋头干活的傻小子竟然手艺很不错,虽然瓶口细节处略有生涩,但已不失为一件颇具灵气的作品。
  
  “你和谁学的手艺?”龙千峰问他。
  
  “我自学的。”阿开说道。
  
  “为什么会自己学这个?”龙千峰终于止不住对他的无限好奇。
  
  阿开望着陶轮,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因为我觉得,自己就是一团泥。”
  
  在缤纷华丽的世界,泥巴是最不起眼的存在,但浴火重生后,便能成为最精美、最昂贵的瓷器。那时的他的确像一团泥,没有特别强烈的存在感,朴实得叫人无话可说。
  
  他是一团泥,他在等待他的烈火。
  
  当晚龙千峰把他叫去了后厅,窑神爷前三拜九叩,龙千峰有了第一个徒弟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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